十月的长江,水流平缓。夕阳洒在江面上,出现了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瑰丽画面。从红星路穿过音像一条街,解放路人潮汹涌。那些写字楼里的鱼贯而出的年轻人,时装新潮,背着包包,每个人脸上面无表情,个个都冷峻得仿佛即将到来的冬天。
不远处有推土机在作业,老城改造如火如荼。慵懒的街角有锈迹的护栏,动植物腐烂的尸体,无际可寻。如果城市会说话,它会告诉我们怎样的故事呢。老街的巷子,兀自清冷而又瘦削,它的经脉如此曲折,惊慌而执着地面对淡忘。城市不会泄露自己的过去,只会把它像指纹一样藏起来。它被写在街巷的角落,写在窗格的护栏,楼梯的扶手,避雷的天线和旗杆上,每一道印记都是抓挠、锯锉、刻凿、猛击留下的痕迹。
枝江黄花梨一家不起眼的水果店突兀地出现在拐角,装修惨淡,走过去,在水银灯下,梨子从洁白的从摊位中跳脱出来,好像不是属于摊子里的水果。这是枝江产的黄花梨。阴凉,香醇,水水的,啃一口,汁水四溅。不足之处是刚下树的新梨,口感会有点发硬。在所有的水果里,我最喜欢的是梨子。梨子不管在什么时间,总是给我一种凄清的感觉。
总是记得我第一次吃梨的情况。在小镇长大的孩子,水果四季不缺,可是不知为何像梨子和菠萝、柚子之类却无缘会面,只在梦里出现。我第一次吃梨子是个三八妇女节,我妈从她的单位带回来一袋水果,其中就有雪梨。一口下去汁水清甜,细细地咀嚼着,没想到吃不到一半,梨子就变黄了,我站起来,跟我妈说:“这梨子是坏的。”
“怎么会呢?”我妈惊奇道。
“你看,它全变黄了。”我说。
后来我才知道,梨的变黄是因为氧化,切开了就要赶紧吃完,否则就不会那般好看。我妈有秘诀将梨子存至寒冬腊月仍然味美多汁。她把它们埋在米桶里。米又凉又滑。梨似遇到了知音,于是厮守缠绵,共赴新岁。过年的时候,从桶里掏出来的梨子,稍稍有点蔫,吃起来酥脆爽口,多了冰雪之味。
后来梨子多了,秋冬天燥,家里谁咳嗽发烧了,我妈就会说:“赶紧煮点冰糖梨水。”喝了梨水,吃掉梨肉,不过三四天,咳嗽声渐渐少了。继续煮,继续喝。再过几天,便不咳了。
看电视剧《武媚娘传奇》,在太宗组织的大朝会里,李治拿了一颗梨给妹妹高阳公主,说:“这么好的梨,还堵不住你的嘴。”小高阳接过来,擦也不擦,张嘴便啃。不过,历史上,高阳肯定不会吃这个梨子。因为唐朝人不吃生梨,只吃蒸熟的梨——“家老翁无可作,昼甑蒸梨香漠漠。”贯休《田家作》中的诗句就说明,唐朝老翁白天闲着没事,就会在家蒸个梨吃。在唐朝,除了最流行的蒸梨外,还有“炉端烧梨”。武则天的重孙子唐肃宗李亨,就曾经因为心爱的臣子李泌不吃荤腥,亲自烧梨给他吃。
蒸梨技术含量并不高,取一只梨子——品种不限,枝江的黄花梨就是极好的。从蒂部附近切开,去掉外皮和果核,然后把冰糖放入到去掉核的梨肉中,再盖上切下一部分,放在碗中入锅蒸制,蒸好以后取出吃梨喝汤就可以。
天凉身寒的夜里,一只蒸梨足以慰藉一颗孤冷的心。